天籁之声吟唱在历史的天空

※发布时间:2018-7-8 16:33:15   ※发布作者:habao   ※出自何处: 

  这一生读过许多长篇小说,却少有读过描写音乐家尤其中国音乐家的作品。多少年常听人数落重庆没有文化大师,没想到土生土长于铜梁县的刘雪庵就是这样一位音乐大师。也恰恰是他的同乡、作家李明忠,用冷静的叙述和的笔触,将这样一位声名遐迩又命运多舛的音乐奇才的生活与艺术的历程———他的生命,他的奋斗,他的才华,他的情爱,他的辉煌和他的———无一地展示在我们眼前。

  我与李明忠相识于1998年年中。那一年我在《重庆日报》副刊部任职,其时日报副刊与作家协会联合举办“之歌”征文,李明忠从众多业余作者中脱颖而出,以散文《红绸结》夺得此次征文唯一的一等。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这个李明忠不是我们熟悉的作者,直至颁仪式开始我都不知他的尊容和脾性,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师教师的作品居然获得了众人瞩目的市级文学,也让我等副刊编辑刮目相看。

  此时李明忠已逾不惑之年。用他的话说,幸福虽然来得有点迟暮,却依然打开了他的生命之门,让他开始了一条崭新的人生之。此后他的作品便频频出现在市内外的报刊上;及至后来,李明忠被调至县委宣传部任职并一发不可收,写出了描写故乡舞龙人的长篇小说《灯火阑珊处》等,也开始了他全新的文学创作之。

  说到这部小说,不必讳言,早在三年之前,作协某次讨论作家申报作品选题的时候,我就特别谈到了李明忠有关刘雪庵的写作提纲,认为他的选题严谨,人物有分量,写作准备充分,在众多的申报作品中无疑蹊奇巧且独具个性,加之他的文字功底坚韧毅力,小说的写作无疑是极有希望的。当时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是他能否把握刻画好作为音乐家的刘雪庵。我说,一个人性的刘雪庵你可以写好,可他是音乐家,音乐大师,那些奔腾于他的血脉里的乐思、乐汇,那些寻难以理解的主题、旋律与和声,那些跳跃于他世界里的音符、音节、乐句,你怎么去描绘去演绎?怎么有机地将之融化到他的生活与生命中去?这才是对音乐和音乐界并无多少了解与理解的李明忠的难题。

  及至读完小说,我方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也很讶异李明忠的学习能力,他不仅极自然地将主人公的音乐造诣与人生际遇浪漫地糅合在一起,对刘雪庵厚重大气、风格迥异的音乐曲目也解读得畅达入木如行云流水。一段段哲的细节解述和抒情吁叹也基本到位,让我这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也找不到明显的错漏和穿帮,这是最最让我感慨的。据说,为了对刘雪庵的作品有较为深刻的释悟,他这个曾经的语文教师从头开始学习音乐基础理论,查阅的相关音乐资料音乐评论可谓汗牛充栋,积木垒屋,那又需要多大的耐性和顽强的?

  这部小说不仅仅在音乐的释义理解上较为到位,语言叙述上更是胜人一筹。小说家原本就应该是大学问家,有如曹雪芹,有如雨果,他们对自己的作品人物所处时代的社会经济人文状态等等信息可以说了如指掌,信手拈来,文字的把弄与操持更得一流。李明忠显然了解小说家的责任,他在努力掌握主人公所处时代的特性特征特色的同时,发扬了他的语文教师的优势,把对文章的分析能力移植到音乐解读上来,时不时有极为传神率性极为神采飞扬的段落出现,让你既为刘雪庵的才情吁叹,又为作家的文笔喝彩。他这样描写周小燕演唱刘雪庵的《长城谣》:“她心头一热,挺直胸膛,热血燃烧起来,充沛的感情变为强大的气流冲向嗓眼,清澈明亮的歌声,悲壮苍凉的琴声和百转千回的情愫交汇在一起,汹涌澎拜,奔腾不羁,有如冲锋陷阵的号角。声音通达剔透,中音区到高音区转承自如,完美无痕。”

  再如写顾毓琇这个学贯的教育部次长拉二胡曲《苏武留胡》:“一阵尖脆的二胡声扑面而来,那乐声悲悲切切,如冰,如雪,如歌,如泣,起伏跌宕,在弓弦的摩擦中,有溅血的铿锵和断腕的脆响,潇潇寒风拂过,天地间一片迷蒙。歌声如锥心的喟叹,穿越了岁月的风霜,传递着心灵的力量,像茫茫雪原里的一丛篝火给夜行人了希望。”

  书中这一类对音乐作品的解读引申还有很多,这不仅仅写刘雪庵的艺术境界,也是作家对音乐的意向化理解与诠释,如果没有至深的,也就没如此优美深沉的文字从作家笔下汨汨而出。

  刘雪庵以词曲兼得而名满上海音专,尤得黄自喜爱,黄先生还亲为他的诗作《踏雪寻梅》谱曲,让他扬名乐坛。“九一八”事变后,刘雪庵的词风发生了改变,抗日救亡成了他创作的主题,期间写出了大量群众性歌曲如《杀敌歌》、《为我中华》、《送北上将士》等等,还编辑了《前线去》等歌曲集。而后五六年间,刘雪庵深受黄自青睐,一提携,黄接连为其词谱曲十三首;刘雪庵词曲兼修,写儿歌,谱军歌,也为风靡一时的影片如《桃花扇》、《十字街头》等插曲,唱红了十里洋场。倏忽之间,这位曾几何时连房租都交不起的“落魄书生一步登天,成了上海滩的文化名人”。

  刘雪庵真正的成功是在抗战全面爆发以后,他以自己的超群才华投身抗战文艺创作,写军歌,编《战歌》,西行途中,编写《三部曲》;陪都重庆,三天之内,写出郭沫若巨作话剧《屈原》音乐五幕六曲,曲曲动情,句句憾心……

  以故事画人,用音乐写心,作家李明忠在描写刘雪庵的悲情命运时,用了大量铺垫,将他的世界充分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就是这样一位爱国、重情的音乐大师,却因为命运的引发了人生的无尽,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也。这个是非的“萧何”就是《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原本是刘雪庵忆及病殁女友孙德志黯然写就,偶被上海艺华影片公司看中,被当红影星周璇一唱走红;而后又被明星丽在影片《孤岛天堂》中作为她所饰角色———一舞女特定场合的舞会唱曲,更是推波助澜,响彻中国。舞曲也罢,情歌也罢,此歌其时争议颇大,无非是其绵软乖嗲的曲调,让一些人感觉不激昂不振奋,有如消蚀斗志的“靡靡之音”。最倒霉的是日本人看上了这个曲子,把它制成唱片到处播撒,甚至空投至大后方,意欲涣散人们的抗日意志。这就惹恼了蒋介石,全国禁唱此曲。及至到了新中国,自然更不能演唱这首连蒋介石都禁了的“日伪歌曲”,国共双方在这首歌的处理上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李明忠知道《何日君再来》是刘雪庵生命史上的一个死结,刘曾经因它而灿烂,也因它而黯淡,甚至惶惑一生,至老至死。他必须用《何日君再来》这个死结作为整篇小说的“眼”,于是他层层抽丝剥茧,写他的人生,写他的爱情,写他的聪慧与愚钝,写他的豪放与胆怯,直至为他的人生画出一个完整的轮廓。读完小说,我以为李明忠获得了成功,他让一个粗线条的朦朦胧胧的音乐家,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具象人物,极具才华却又怯弱无助,内心丰富却又谨小慎微,最后因怒引祸获罪,郁郁20余年落寞死去。我想,李明忠是把这个茧剥开了,把这个结解开了,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性的音乐家,一个忠诚的爱国者的裂变与,看见了他全部的爱恨情愁,也看见了人性的诡异和时代的变迁。

  这里还必须说说作家对刘雪庵的妻子乔景云的着力刻画。这位与刘雪庵相识相爱于抗战大后方的女歌唱家,和刘雪庵相搀相扶走过人生的最得意和最落魄的岁月。即便刘雪庵在人生最低谷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未弃刘雪庵而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因丈夫者,竟也被划为;中她见丈夫被,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用羸弱的身体挡住挥向丈夫的拳头,真是一个侠胆情重的奇女子。写得最动情的莫过于乔景云在干校去探望刘雪庵的那一节。她背着为丈夫垫床的稻草,顶着狂风,带着些吃的给另一个队的丈夫送过去,却被吹翻在地摔伤了腰椎。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硬是强忍剧痛爬回了宿舍,却从此一病不起。乔景云两个月后便了人生的不归,甚至没能和丈夫作最后的告别。一个女人,在丈夫时不是选择离去,而是忍辱负重、相濡以沫和他一起承担和不幸,李明忠笔下的乔景云,正是那个特定时代知识女性的缩影。

  当然,由于年代久远、时空以及与音乐家之间对于音乐的理解落差,作家对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把握和刻画还有值得推敲之处,某些情节的描写也略嫌生硬,小说的叙述体构尚欠灵动。但正因为作家具有很强的文字功底和表述能力,有效地弥补了上述不足,让这部书读起来咀嚼有味,渐入佳境,就像吃甘蔗从梢处啃,越啃越甜,兴味愈浓。

  我曾经对李明忠说过,他的这部小说不仅仅是对文学的贡献,也是对音乐的一份贡献;刘雪庵一生写了那么多天籁之音,让他梦萦魂绕死不瞑目的应该就是《何日君再来》了。因为直到1985年3月14日先生逝去,那首该死的几乎左右了先生后半生命运的歌曲,仍然被敌对的海峡两岸打入另册,这是一件今日思忖起来仍旧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后来有一位名叫邓丽君的歌星将之唱红,响彻,风靡亚洲。不过笔者一直以为,《何日君再来》仅仅是刘雪庵先生汗牛充栋的音乐创作中的一朵小花,他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抒情歌曲,他的那些气壮山河的抗日战歌,他的那些震撼的音乐正剧煌煌曲目,更应该值得人类铭记,久久唱响在历史的天空。

  注:《何日君再来》发表于《小说月报》2012年12月“长篇小说专号”。同名单行本即将由重庆出版集团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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